妈妈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她心之所系、无比热爱的儿女,和爸爸和奶奶相聚在天国里. 妈妈走得如此地突然,以至在她逝去已一个月后的今天,我们仍然难以相信和接受意志坚强、热爱生活的妈妈已离开人世的残酷现实. 导致妈妈去世的直接罪魁祸首是带状疱疹.妈妈患有较重的肺气肿和哮喘,肺部基础功能很弱.2003年9月曾因肺气肿和肺心病住院近一个月.尽管那次康复出院,但已对妈妈的肺部功能带来不可逆转的损伤.此后,妈妈除在家近距离活动外,稍远一点距离的活动均需依靠轮椅代步.2003年出院时,医生告诫我们要特别小心,不要让妈妈感冒,否则一旦感冒发烧引起肺部感染,都可能直接危及妈妈的生命,即便能康复,也会不可逆转地加重肺部功能的退化. 在全家的精心护理下,妈妈平安地度过了五年.这期间,妈妈象候鸟一样,每年冬天都由哥哥陪伴来到深圳,与我住在一起,通常直到次年的三、四月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节再回到武汉.去年十一月,妈妈来到深圳后一直在深圳住了十个月,直到今年九月十三, 即中秋前夜,是近几年里妈妈与我共同生活时间最长的一次.这五年的平安给我们带来无限母爱享受的同时,也麻痹了我们,以至我们都忽视了妈妈身体实质的脆弱. 九月十三的中秋前夜,妈妈乘晚7.58分176次火车离开深圳.临行前的下午,妈妈掀开裤子,給我看了她大腿处一块5厘米见方的两排红色水泡,告诉我这可能是因为洗衣服时使用“84”化学剂而不慎伤到皮肤所致.妈妈关爱地告诫我,在她离开深圳后我自己洗衣时, 要千万小心,不要让化学剂溅到皮肤上.妈妈始终保持着干净整洁、做事利落的生活习惯, 离开深圳前,妈妈和哥哥一起将衣被全都换洗干净,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对医学缺乏常识的我,对妈妈的説法误以为真,没有对此引起应有的重视,甚至在妈妈第二天一早抵达武汉后,都忘记提醒哥嫂妹妹带妈妈去医院. 九月十三,中秋节,早晨8时左右,火车抵达武汉,嫂子、妹妹、侄女一同搭车去车站迎接妈妈.回家路上,妈妈告诉嫂子她皮肤上的水泡.当时,水泡经过一夜的发展已面积扩大.在旁听到对话、刚刚五年医科毕业的侄女,马上警觉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查看后,侄女判断可能是带状疱疹.于是,在家匆匆吃过午饭后,妹夫就开车送妈妈去附近的武汉军区陆军医院. 尽管侄女一再提醒医生有关奶奶的肺心病病史,要求住院治疗,但陆军医院麻痹地表示无此必要,仅开了抗病毒吊瓶让带回家,从而延误了有效治疗的宝贵时间. 到了十六号下午,侄女觉察到奶奶头上有些低烧,于是哥嫂决定带妈妈去省人民医院(即武大附医).2003年9月那次妈妈生病,开始也是被陆军医院的庸医耽误,住院治疗半月无果后,转到省人民医院,才带来妈妈病情的转折,在省人民医院住院仅一周左右就康复出院. 妈妈2003年的康复经历是家里这次再选择到省人民医院治疗的主要原因. 然而,在一个月后看到同济大学附医远好得多的医疗设施和条件,我不得不认为这次选择省人民医院可能是一个无意中犯的、但却无可挽回的致命错误. 深圳火车站台上隔着车窗与妈妈挥手惜别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我完全没意识到这次分别将把我与妈妈共同生活的幸福决绝地划上了句号. 对妈妈每年冬天的到来已形成已习惯性期待的我,在满心欢喜地等待约两个月后再迎来妈妈的到来之际, 接到了侄女的电话. 电话那头,侄女焦急告知奶奶病危的消息,恳求我尽快返回武汉看看奶奶. 妈妈十六号晚入住省人民医院皮肤科后,十七号下午开始出现昏迷,医院发出了病危通知书.下午约六时,我还在香港作08年中期业绩的路演.侄女来电话时,我正要前往机场去新加坡.毫无思想准备的我,震惊之余,来不及请假就拖着行李直奔深圳机场,于当晚近十二时左右赶到了武汉.凌晨到达医院时,妈妈已极度虚弱,连张嘴喝水的力气都没有,高烧不退.因肺部感染导致二氧化碳在肺部和血液中聚集,妈妈眼晴有些混浊,大脑也处于二氧化碳浓度过高导致的抑制状态,晚上几乎一直昏迷不醒. 第二天,即18日晨,我们将妈妈转移到呼吸内科病房的重症监护室.由于妈妈的肺部被病毒感染,对妈妈的治疗转为以消除肺部感染为主,以带状疱疹为辅的治疗方案.随着抗生素药物逐步产生效果,18号妈妈逐渐恢复了意识. 担心妈妈会有不测,我和爱丽商量后,决定让女儿飞飞回武汉看望奶奶.飞飞周日(21号)上午到武汉,23号返回温哥华.飞飞这次回汉看望奶奶,极大地弥补了一个月后奶奶离世时没能赶回而带来的遗憾. 妈妈的病情随着痰培养化验查出肺部细菌种类,将抗生素由广谱转为窄谱药物而有所好转. 但随后9月29日至10月5日漫长的国庆假期期间, 妈妈的病情又处于一种胶着状态. 医生按假期作息安排轮流值班也使得妈妈病情的变化得不到及时处理. 国庆假期期间所拍的X光片显示,妈妈肺部感染区没有多大的变化,仍然严重. 10月6号假期过后的第一天,妈妈的主治医生聂汉祥副教授请来德高望重的李清泉教授前来会诊.会诊后,李教授马上意识到可能是胸腔产生了积水,抑制了抗生药物的疗效. 随后的超声波检查证实了这一判断. 这次会诊是妈妈病情的转折点. 在增加消除胸腔积水的白蛋白注射液后,妈妈无论从脸色,神情还是食欲都日复一日地好了起来. 从妈妈9月17日住院到10月28日去世, 期间除10月11日的周末出差福州之外, 国庆假期期间以及每个周末,我都陪伴在妈妈床边.10月11日的周末虽然不在武汉,但这是我那段时间里心情最好的周末.因为从武汉哥嫂妹妹及侄女处得到的一致信息是,妈妈在顺利康复中,一切指标都基本正常.我们最为关注、代表肺部炎症好转程度的血液二氧化碳浓度基本稳定在60-70之间,而最新拍的X光片也显示肺部感染区域也基本消除,带状疱疹的创面也已愈合结痂,长出了新的皮肤. 因重症监护室不断进来危重病人,有些很快就不治身亡,这种情况对妈妈带来不小的刺激,妈妈不説出来,但她十分敏感,每逢此类事发生,妈妈就不能正常入睡,并伴有大量虚汗.鉴于病情的好转,也为避免这种不利的刺激,10月13日,周一,医生将妈妈转到普通病房.转入普通病房的头几天,妈妈病情持续好转,有两天不戴呼吸机,二氧化碳含量仍然只有60左右,是入院以来的最好水平,而食量甚至超过健康的时候.平时十分爱干净整洁的妈妈每天都自己刷牙漱口,自己动手吃喝.侄女每天挖空心思,变着花样给奶奶做出可口的菜和汤,让奶奶吃得很开心.妈妈的身体在明显地恢复中.全家,包括远在温哥华、每天都在关注奶奶的飞飞都心情愉快,都在期盼妈妈不日即康复回家. 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10月17日,周五,上午医生查房时状态还不错的妈妈,下午突然开始有些低烧. 这意味妈妈肺部再次发生细菌感染.侄女着急地到处找医生. 然而,从周五下午开始,直到整个周末,妈妈转入普通病房后的主治医生吴小军教授(也是呼吸内科副主任)都首尾不见.值班医生都不愿代为承担责任,只敷衍地表示“先观察再说”.在这十分关键的周末,妈妈基本是在没有医生进行有效治疗的情况下,在低烧和昏迷中度过的. 医生所采取的措施只是让我们用物理方法(如用酒精擦拭妈妈皮肤)来为妈妈的身体降温. 终于熬过了艰难而漫长的周末!周一早上我们满怀希望地迎来了吴小军教授,期望他查房时能为妈妈带来迅速而有效的治疗意见,弥补周末延误的时机.然而,我们又再次失望.吴并未提出什么方案.不仅如此,他还告诉我们,他下周需要出差整整一周,到27日才返回,因此建议我们在他出差时,将妈妈转回到重症监护室. 20号周一的下午,妈妈被重新转入到重症监护室.由于17号开始持续多日的发烧和腹泻,妈妈刚有恢复的身体很快又虚弱起来,20号心脏出现房颤,这是心脏功能衰竭的前兆. 自从20号再次转入ICU,妈妈的病情一直就处于十分危险的状况下,病情引发的问题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相互牵连制约,不易处理.多日腹泻导致妈妈体内电解质失调,钠离子、钾离子含量远低于正常值.妈妈因而需要每天大量注入不同的液体,包括抗生素、营养液、补充电解质的液体等等不一而足,输液瓶几乎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通过妈妈的血管流入体内.长期大量地注射把妈妈的血管都打硬了,不得不两只手和两条腿轮换着输液,到后来更要换上PICC管.由于妈妈排尿不及时,大量的输液还引起妈妈越来越明显的全身浮肿.而医生又不能马上配服利尿药,担心尿液过多反而会加剧电解质的失衡.妈妈肺部炎症引起的二氧化碳浓度过高需要妈妈始终带上呼吸机,帮助排除二氧化碳,但到后来,妈妈一带上呼吸机就喉咙痒,引起的咳嗽时常让妈妈憋得耐受.26号,妈妈的皮肤出现过敏性红点,经皮肤科会诊后,怀疑是阿司匹林引起,因此27号起就停服了阿司匹林.妈妈的后期治疗就是在这种不断出现新情况的复杂局面下进行的,治疗方案只能尽可能兼顾各种因素. 儿女们始终没有放弃对妈妈的治疗, 始终没有放弃妈妈会治好的希望. 在住院治疗期间, 凡医生认为必要的治疗或药物,我们都毫不犹豫地同意采用.尽管我并非基督徒,但在这种艰难、心灵脆弱的时刻,我将妈妈生命的希望不仅放在医生身上,也寄托给了上帝.我不停地在胸前划着十字,重复地默念着“上帝保佑我的妈妈”,无论是在路上或晚上睡觉前、醒来时.我甚至对女儿讲,如果奶奶能在我的祈祷声中得以顺利康复,我就会皈依基督教,变成上帝忠实的信徒.到了妈妈生命的最后几天,尽管我们各自内心开始有些担心,对妈妈能否安然挺过这一关开始产生了些许动摇,但我与哥嫂妹妹侄女仍然互相打气,谁也不敢向对方説泄气话.直到27号下午,妈妈的主治医生聂汉祥副教授,一个年轻但非常敬业、责任心强、对病人具同情心的一个好医生,将我们家属召集到一个房间,认真地分析了妈妈的病情,指出妈妈病情是好或坏恐怕就在这几天内有结果,而坏的可能性要远高于好的可能.聂教授实际上在告诉我们妈妈已接近生命的最后时刻. 聂教授的一席话才真正让我们从妈妈已经看来不太现实的康复期望中猛然醒来.我们不得不强忍悲痛,讨论可能要很快面对的妈妈后事问题. 还在处于康复好转的阶段,妈妈有一天对守在身边的嫂子问道:“国华呢?他去了哪里?我有事和他商量”.嫂子告诉妈妈我回去上班了,可以和她商量. 妈妈就对嫂子説:“我想回浠水”.妈妈是个思想进步开放的老人,但在“落叶归根”以及后事的处理上,妈妈的思想很传统.我们向聂提出,希望在妈妈完全没有救治希望的时候,聂能提前通知我们,以便我们可以安排妈妈在一息尚存之际,将妈妈送回老家浠水.那是妈妈心灵的故乡,是妈妈灵魂的归宿.按照妈妈的遗愿处理后事,就是儿女能够尽孝的最后机会. 因为妈妈病情加重,妹妹在刚休完一周假期后继续申请延假两天至28号,以陪伴照顾妈妈.我也因此作出了推迟原定27日即周一晚飞回深圳的正确决定. 27日上午,妈妈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中.下午约四时与聂谈毕,我们心情沉重地回到病房时,惊喜地发现妈妈竟然清醒了过来.这再次唤醒了我们对妈妈康复的期望.但妈妈的清醒没持续太久,又再次昏睡.看着妈妈已极度虚弱的身体在艰难地维持着呼吸,顽强地与疾病作最后的抗争,围在妈妈床边的哥嫂妹妹侄女及我都心痛不已.27号和28号护士按照医嘱要求做的X光拍片和抽血,都被我们制止.我们希望妈妈的最后日子尽可能过得没有痛苦,能够充分感受到儿女孙辈对她深深的爱,在由人间迈向天国的路上走得安详,走得安心,走得快乐. 下午大约5-6点钟,昏睡中的妈妈突然睁开双眼,目视着站在床边的哥哥和我,已虚弱得很久没力气讲话的妈妈,攒足气力,用催促、期待的语气和最简洁的语言迸出“握手哇!”. 妈妈突然的话语让我们很意外,一下子没缓过神来.等我们明白过来时,我、哥哥、嫂子、妹妹和侄女都禁不住泪流满面.平日常因一些琐碎小事争吵的哥哥和我,迫不及待地将彼此的手握在一起,伸到妈妈眼前,流着泪请妈妈放心.妈妈听到了,也看得真切. 在弥留之际,慈爱的妈妈心中牵挂、放心不下的依然是她的儿女.在妈妈心中,儿女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妈妈生命的最后几天里,几乎每天早晨醒来,就问哥哥在那里,要哥哥来到她的身边.哥哥身体不好,是妈妈最为放心不下的.每次在我和哥哥发生争吵时,妈妈一边生哥哥的气,怕我心情不好,但又可怜哥哥,要我理解哥哥. 让妈妈牵挂的还有我这个她最爱的儿子.我的离婚成了妈妈的心病.离婚之初,妈妈一再劝我,也劝前妻复合.在意识到这对我们双方已无可能时,妈妈就不断催促我抓紧时间, 找个合适的人再婚.妈妈担心在她百年归世时,我孤独一人,没人贴心地互相关心照顾.由于我对妈妈的一再催促表现出“不耐烦”,后来为了不给我压力,妈妈就不再在我面前频繁地提及.但这件事始终装在妈妈心里.妈妈从9月14号回到武汉到16号住院前,在家住的两晚里,其中的一天晚上,妈妈半夜起来,与睡在一起的侄女谈心里话,一直谈到凌晨四点. 妈妈不止一次地对侄女讲到对我婚姻大事的牵挂,对我再获幸福婚姻的期盼.对我的再婚的期望也是妈妈病中顽强坚持的主要因素之一. 每次我对妈妈説, 我一定会认真地找一个,尽快结婚,妈妈要活着看到我们分别结婚,还要为我带孩子时,妈妈脸上就挂出了笑容,眼晴里闪露出开心欣慰的目光. 妈妈对儿女的恩情比天高,对儿女的爱比海深.妈妈不仅赋予了儿女以生命,更把毕生的精力和心血,甚至生命都无私地奉献给了这个家,奉献给了她的儿女和后辈们.妈妈不善用言语表达心中对儿女的爱,妈妈的爱更多的是从行动中,从几十年共同生活的一点一滴去体会,去感受. 在困难时期,妈妈每月30元不到和爸爸仅50元左右的月工资就是全家的全部生活来源. 妈妈一边要努力工作,一边还要克服与爸爸两地分居带来的不便,生活上承受着上要养老、下要育小的沉重压力,克俭自己,细心地照料着三个孩子.在那样艰难的生活环境下,在那样一个动乱的年代里,是妈妈的爱,是妈妈自身的承担,才避免儿女过早体验到生活的艰辛,才避免儿女受到社会动乱的袭扰.妈妈用自己柔弱的身体为这个家撑起了一片蓝天,划出了一片净土. 在这片蓝天下,在这片净土上,儿女们得以自由地呼吸,愉快地生活.因为妈妈,我童年的记忆里并无多少生活艰辛的痕迹,有的只是家的安全和温暖,是妈妈无处不在的关爱和温馨. 和妈妈一同在深圳生活的日子,让我得以充分体验、享受了不尽的母爱.每天早晨,妈妈都要很早地起床,为我做早餐,通常是满满一碗多得我吃不下的面条,然后在我必须要起床的最后一刻来敲门提醒.尽管我一再跟妈妈讲我吃不下太多,妈妈依然如故,毫不理会我的“抱怨”.早上出门前,妈妈总往我包里悄悄地塞上几个洗干净了的水果,提前去电梯口为我按好电梯.每天早晨起床后和晚上睡觉前,妈妈都要为我端上一大瓷杯温水,放到我面前,提醒我喝下.有时我坚持不麻烦妈妈而要自己倒水时,妈妈就会感到有些失望.妈妈常説,她没有什么可拿来爱我.妈妈是指她物质条件上的缺乏,因此妈妈把生活上对我的关心看作是她对我的爱的表达、抒发.妈妈性格坚强,感情不习惯外露,但有时也会做出不寻常的爱的举动.今年妈妈与我在深圳生活期间,有一次,妈妈将做好的饭菜端到饭桌上,然后坐在一旁,温情地看着我吃饭.突然,妈妈在我没注意时,情不自禁地拿起我的手,在我手背上亲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放下我的手,饱含母爱却无语地看着我,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妈妈这些当时我未曾特别经意的举动,如今让我回味无穷,倍感温暖和珍贵.深圳的家里依然弥散着妈妈留下的气息,依然让我感受到妈妈的身影.每当我独处在深圳家里时,我会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餐厅里属于妈妈的家长席位,路过妈妈的房间也会忍不住伸头看看妈妈的床. 妈妈生活上对我细心照顾的一幕幕、妈妈爱我的一举一动就会不时再现在我面前,勾起我对妈妈的阵阵思念. 儿女是妈妈的全部世界,妈妈也是儿女心中永远的爱,是儿女心中永恒的精神支柱,是维系和团结家庭不可或缺的精神纽带.妈妈生病期间,一个周日,我要离开武汉赶回深圳时,妈妈还迷迷糊糊在昏睡中.临行前,我抱着妈妈,唱了“世上只要妈妈好”.这首平时听起来朴实无华的歌,在当时被赋予了特定的意义,给了我心灵的触动.我的歌也感动了病房的其他病人家属和护士们.侄女怕奶奶昏睡没有听见,就用手机录了下来,在奶奶醒来时放给奶奶听. 妈妈听得十分安静仔细,歌声让妈妈感受到了我们对妈妈无限的爱.戴呼吸机对治疗肺部感染极为重要,但大多数病人都在戴上呼吸机时感到呼吸不畅难受.据侄女讲,当要求妈妈戴上呼吸机时,妈妈时有抗拒,但每当侄女给妈妈放上我唱的“世上只要妈妈好”,妈妈就马上点头同意,变得顺从、配合. 嫂子来我家28年.妈妈与嫂子之间没有通常婆媳的矛盾,妈妈把嫂子看做是自己的女儿,嫂子也视妈妈如同自己的亲娘.住院发烧期间,嫂子担心发烧会影响到妈妈大脑的意识,问妈妈“我是谁呀?”. 妈妈回答説“你呀,你是彩云,你是我生的女儿!”. 28年的共同生活在妈妈和嫂子间结下了深深的母女感情. 从小被妈妈一手拉扯大的侄女也至深地爱她的奶奶.每次大学放假回家或来深圳看望她的奶奶时,侄女都要给奶奶洗澡.两人边洗边海阔天空地聊天,洗澡间不时传出一老一少欢乐的笑声.妈妈这次生病住院,看到侄女每天医院家里来回,带来可口的饭菜时,吃得很开心的妈妈握着侄女的手,心痛地对侄女説“我伢儿心思用尽了!”.在妈妈生命的后期,不善控制感情的侄女抱着病榻上她的奶奶,哭着对奶奶説,“奶奶,你知不知道,我好爱你!我不想让你走,你都答应过我,要看到我结婚,等到我下一代出世,奶奶,你不能説话不算数呀!”.妈妈慈爱地看着她的孙女,説“你别这么傻!”,之后又用微弱的声音説“莫哭啊!”,劝侄女要从容面对可能的情形.有妈妈爱的我们是幸福的,妈妈也是幸福的,因为妈妈拥有儿女孙辈们的爱. 妈妈既是我生活的重要动力,也是我生命意义的重要所在. 然而,随着妈妈的逝去,这些也随之消去.妈妈的去世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亲身经历了亲人生离死别的残酷,第一次体验到何谓失去亲人的切肤之痛(奶奶81年去世时我还在大学就读,而爸爸94年离开时我在英国). 这种痛苦的感受在27号与聂教授谈话后, 回到病房面对活生生的妈妈,却真切地意识到妈妈离开我们,迈进天国将是迫近的现实时,变得更为强烈. 27号晚,妈妈整晚都没合眼,头脑十分清醒.我和嫂子守候在妈妈床前,不敢放心地入睡. 我们不止一次地劝妈妈入睡,可每次妈妈总是摇头,有时会攒足气力地説“我不睡”. 这一夜,嫂子一点没睡,始终拉着妈妈的手.我躺在妈妈床边,伸出一只手与妈妈的手相握着,睡睡醒醒,不敢深睡.当我握着妈妈的手时,我清晰地感到妈妈也在用她的力回握着我,不舍得放开.每次醒来,我看到妈妈意识清醒,安静又若有所思似的朝上看着,湿润的眼晴里微微地含着泪水,一直到28号上午再次昏迷,即离世几小时前,妈妈都是如此.自妈妈9月17日住院以来,妈妈整夜保持清醒但不合眼的情况之前还没有过.我想妈妈是不是已意识到自己将迎来人世间生命的终点,虽然无力讲话,但妈妈在利用这宝贵的最后时间回顾、总结梳理人生,思念她的儿女,和她的亲人作心里的最后告别.那天晚上,我双臂抱着妈妈,对妈妈説“妈妈,我好爱你,我知道你也很爱我”.妈妈听了,艰难地点了点头.我把嘴贴到妈妈脸上,亲吻了妈妈的额头和嘴唇.然后,当我移开嘴,把脸贴向妈妈的嘴唇上时,我清楚地感到躺在病床上的妈妈在用力抬起头,亲吻我的脸颊.这对此时的妈妈是多么难以做到的动作呀,它承载了多少妈妈的爱!这是妈妈在生死离别之际给予儿子最后的爱的温存,也是妈妈对儿子未来人生的最后鼓励和祝福.在一旁的嫂子也看到了这感人的一幕.那一瞬间,一股暖流传导着妈妈的爱,在我心中涌动.我强忍着眼泪,没让它流下. 直到28号上午,妈妈依然清醒地睁着双眼. 淩晨六时左右,妈妈几次想説些什么,我和嫂子贴到妈妈嘴边,但仍没能明白妈妈要表达的意思.妈妈重复了一、二次后就没力气重复了.我和嫂子赶紧让妈妈一切都放心.上午约十一时,哥哥去医院旁临时租住的民房里做饭,我也去稍事休息一下.中午回到病房时,妈妈的脸和嘴唇已逐渐失去了血色.到下午两点,妈妈的体温也开始下降,血氧量由正常的90以上跌至80左右.全家都意识到妈妈最后的时刻已近来临.妹妹和侄女立即去医院联系救护车,结清医院账单.嫂子和护工董姐一起为妈妈换上了干净的衣裤.我和哥哥收拾整理物品,并在医生和护士的配合下顺利办好了出院手续.少才哥紧急赶到医院,与妈妈匆匆见了最后一面.下午2时40分,在两名随车医生护士的陪护、哥嫂妹妹侄女及我的护送下,救护车载着一息尚存的妈妈驶向老家浠水. 公路两侧茂密树林的枝叶在金色柔和的阳光映照下随微风飘曳,柔美的阳光不时穿过树林洒在笔直的柏油路上,快速闪过的一块块金黄色稻田勾画出一幅幅秋收的美景.这世间的万物生机给了我久违的浓浓乡情气息. 然而,每当回头看到身后在顽强地维持着生命的妈妈,我的心情就又沉重起来. 回家途中,妈妈尽管未曾睁开眼晴,但血氧、心跳、呼吸等生命指标一度有短暂的回升. 妈妈分明是在坚持着,坚持要回到自己的老家,回到生她养她的大地.只有回到这片属于她的大地,妈妈才会安心地告别她的儿女,告别人世.车子驶过黄石大桥,坐在妈妈身边的嫂子和妹妹告诉妈妈,她已进入了浠水地界.谁説没有灵魂存在?昏迷中的妈妈似乎感知到了, 回到了家乡的妈妈放松了她的坚持.几乎是一进入浠水地界,妈妈的血氧、心跳、呼吸、血压就突变似地快速下滑.大约5时,救护车在离家100米左右的街口停下.早已事先做好迎接准备的邻里乡亲点燃鞭炮,将妈妈的病床从车上移下,抬往家里.5时10分,妈妈躺在了自己家里的床上.妈妈平时脾气、人缘极好,一辈子从未与人有过争吵,生活或工作中的委屈妈妈都是放在心中,自己消化.无论在浠水老家亦或在武汉、深圳居住,妈妈都和邻里相处融洽,友谊深厚.尽管妈妈已有多年没回老家,周围邻里乡亲都争相前来看望问候. 隔壁已年迈的张大妈,也不管家乡风俗中的不利説法,端来用艾叶泡好的热水,让嫂子按家乡传统给妈妈擦洗身体,除去厌气. 嫂子与妹妹一起,动作麻利地为妈妈擦洗干净,换上新衣后,已是5时20分. 妈妈的脸已泛黄,手和嘴唇等身体的神经末梢部分已发凉. 哥哥、嫂子、妹妹、侄女和我都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妈妈身边,众多乡亲也陪伴在周围.已心如所愿的妈妈,在换好新衣后不到十分钟,就呼出了最后一口气.下午5时30分,妈妈在全部儿女的目送下,安详、没有遗憾地告别了人世…. 妈妈的葬礼传统而热闹.10月29号一早,聘请的道士就来到家里,开始摆堂念经,家里还请了八人的管弦乐队.姑姑家、舅舅家以及嫂子家众多的亲戚川流不息,邻里乡亲也热情相助,借出灶台、碗筷开火做饭.让我感动的是,前妻得知妈妈去世的噩耗,当晚即乘飞机到武汉,再连夜到达浠水,一直参与了葬礼的全过程,直到妈妈31号下葬仪式结束才回返.在那段特殊的日子里,爱丽的到来给了我莫大的精神支持和心理安慰. 10月29日妈妈被抬入棺木中.10月28号、29号及30号三晚里,哥哥、嫂子、爱丽、妹妹、侄女及我轮流陪伴在妈妈的遗体和灵柩旁. 妈妈的和蔼、亲切和善良不仅让妈妈广结人缘,也感动了上天,结上了天缘. 28号妈妈在明媚阳光的伴随下由武汉回到老家.我们失去妈妈后,老天也为我们哭泣.从29号开始,天上下起了绵绵不断的中雨,一直持续到31号早晨.正在我们一度担心雨天会对妈妈的出殡带来不便时,有灵的天知悉了我们的担心,早上9时还在下的雨,到了10点妈妈出殡的时刻,连续多天的雨竟然不可思议地戛然而止.整个出殡过程有天公作美,进行得非常顺利. 上午十时许,十六名杠夫、八名乐手以及道士们均已吃罢,精神饱满地做好了出殡准备. 随着四个大礼花被点燃,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出殡队伍正式起步,侄女披孝在前,为奶奶的灵柩引路,作为孝子的哥哥手执妈妈遗像和我走在侄女后面. 嫂子、爱丽、妹妹则紧跟其后,随后的是姑姑和舅舅家的亲戚们.我们不时回头,对着妈妈的灵柩跪下,请妈妈小心路上的坡道和不平之处.乐队押后,奏起“希望的田野上”、“世上只要妈妈好”、“妈妈的吻”等乐曲. 当队伍行进到较为开阔的地带后,由嫂子二哥的大儿子主持,为妈妈举行了简短的追悼会,我代表全家致悼词.追悼会后,按家乡风俗,哥哥和我骑坐在妈妈的灵柩上,由杠夫抬起行走了一段距离,寓意在天国里的妈妈会保佑后代在世间生活健康快乐,美满富足. 行进到街上后,出殡队伍带着妈妈的灵柩迅速登上了停侯在此已多时的车队.两辆轻型货车和十一辆小车组成的长长车队,在礼花和不间断的鞭炮声、管弦乐曲声的伴奏下,缓缓地驶向十几公里外的墓地. 一路上,沿街两侧认识和不认识的乡亲纷纷在自家门前或摊档前燃起鞭炮,一起为我们送别妈妈. 快到妈妈墓地时,村子里的老乡们也热情地放起鞭炮,迎接妈妈灵柩的到来. 送别妈妈上山后,我、哥哥、妹妹、侄女等回到老屋里.这间八四年就建起、饱含妈妈汗水和辛劳的二层楼房曾给了我多少家的欢乐、家的温暖.家中的一切依然那样熟悉,桌子玻璃下摆放的多年前全家人的照片把我带入到诸多和妈妈相关的温馨往事的回忆中. 然而,随着妈妈的离去,这座房子已失却了往日的灵魂,失去了它的大部分意义.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象块宝”.对妈妈的感情,对妈妈的依恋在我离婚后变得更为强烈.每年至少半年与妈妈相聚在深圳已成为我固定生活模式一部分.与妈妈在深圳共同生活中,妈妈对我细致入微的照顾让我越来越深地体会到妈妈的无私、妈妈的伟大,体会到有妈妈相伴的珍贵.有妈妈在家,即便我出差在外,我的心是踏实的,生活感到充实. 偶尔有时间,推着妈妈流连穿行在小区的树林花木中,与妈妈随意地讲起儿时的往事,那种幸福的体验给了我回馈母恩的无比快乐和满足.如今,这种幸福只能在回忆中体验了! 妈妈的逝去改变了我,教育、启发了我,使我对人生有了新的顿悟,对生命的意义有了新的认识和理解.人生苦短,要善待自己,珍惜家人,快乐地生活,不必过于执着,也无须偏执地追求生活中的飘幻虚无.妈妈去世前,我是彻底的“无神论”者.如今,我变为一定程度地“宿命论”信徒,也相信妈妈在天有灵. 一方面,这是因为亲身陪伴妈妈走过人生最后岁月过程中一些无法解释的现象,另一方面,也因为‘‘宿命论”给了我从若干“如果”、“假如”的自责中得以解脱的理由和安慰.无论我们多么缺少准备,多么不愿面对,多么难以接受妈妈已离去的残酷现实,多么为没能让妈妈更好地享受晚年、更多地体验儿女后辈的孝敬和爱而懊悔自责,妈妈真的离开我们了.逝去的生命已无可逆转.不管是挽救妈妈生命的努力过程是否可以做得更好,任何的后悔和假如都无补于事,也没有了必要和意义. 妈妈有形的生命已不再存在于世间,但妈妈无形的生命将永远伴随着我们.儿女们会在妈妈精神的鼓舞下,在妈妈爱的呵护下,在妈妈期望的引导下,相互团结,彼此关爱,认真、健康、快乐地生活.这不仅是妈妈的遗愿,也是我们现在能孝敬妈妈、爱妈妈的最好方式. 2008年是个特殊的一年,不仅对中国,对我亦是如此. 我深信,妈妈选择在这不吉的一年离去是妈妈为儿女后辈的又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承担,妈妈是以生命的代价为儿女作出牺牲,用自己的生命带走了未来任何可能会降临于儿女及其后辈身上的悪运和不利,保佑儿女及其后辈在世间都身体健康,生活快乐,美满富足.虽然为此妈妈将与她的儿女孙辈们天各一方,但永恒不变的是妈妈在天国里将延续对她世间生活的儿女后辈们始终的关爱、保佑和祝福,是儿女孙辈们对她永远的感恩、永远的思念、永远的爱. 亲爱的妈妈,您的在天之灵安息吧!我们永远地爱你、永远地怀念您!您的儿女后辈们将牢记您的教诲,按照妈妈的愿望,好好地生活,不会让您失望! 2008年11月28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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