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暑期成人自学考试开始了,我监考的考场是158考场.考生陆陆续续进来了,有新闻系、法律系、护理系、英语系等各系的考生.考试的科目是《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原理》.各位考生看上去都清清爽爽健健康康,和以往考生没什么两样. 开始填写准考证号、姓名、学号、座位号了.我一路逐个检查过去,发现一位考生准考证破损,中有一个小洞.洞的四周有一圈淡黄色的斑痕,好像曾经被脏的手指头反复戳弄过.整张准考证揉搓得不像样,象被小孩玩过扔到垃圾桶里发现还有用途又重新捡回来铺开的小纸片.起先这些异样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我站在讲台上扫视整个考场,无意中发现这位考生在填写答卷纸时不断地吮吸笔头和手指头,这时我才觉得奇怪. 我特意走过去观察他:一位一年级小朋友模样的字迹;笔堆中摆有个揉捏得不象样儿的儿童塑料玩具;再观察他的表情,浓浓的眉毛粗黑地挤在一块儿,浑身上下黑乎乎的,脸上颧骨有脏痕.有如我在大街上看见的在垃圾桶旁拾垃圾的精神病患者,长期的餐风露宿使得他们的皮肤异样,比普通人黑了不少,不过模样有点俊,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我不敢靠近他,怕“精神病患者”一旦伤害了人是不负法律责任的.我看见他时而沉思,时而飞笔疾书.沉思的时候快速地拆笔头吮吸手指,飞笔疾书的时候使劲地不停地眨巴着眼睛,写完了又突然痴痴呆呆自个儿傻笑起来,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抖动,看出他在激烈地思考,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思维里.我突然觉出他的可爱:大概幼儿园小朋友们的智商.我走过去看他------新闻系、城镇户口. 我陷入深深地不解和沉思中------- 开考十五分钟过去了,又走来一位考生.我让他签到,他将他的名字象练书法一样一丝不苟地描了起来.足足描了一分多钟,我以为他不想考试故意磨蹭辰光.我急了:“你快去考试吧.”他说:“我还没写完呢.”他又将他的名字重新检查了一遍,将笔画描到位,才放心地回到座位上填写准考证号、姓名、学号和座位号.他填写这些的时候反反复复花了好几分钟,一般正常的考生半分钟搞定,而他描了一遍又一遍,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我帮他急,他好像有点自我强迫症.我一直奇怪他的举动.为什么不赶快下笔答题呢?我再次认定他因为不想考试而故意消磨时光. 我走过去,他象小朋友一样用手指头很认真地指着题目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我以为他是从国外转学回来(因为他填的是外语系)或者是日本人韩国人什么的没学过汉语.我小心地问他:“你不认识汉字吗?”,他大概是有点误会地用正宗的无锡话反问我:“我阿是要思考咯撒?” 我奇怪了:“一位普通话、无锡话都讲得这么标准的小伙子为什么不会写汉字呢?连个笔画都摆弄得这么吃力,好像使尽了吃奶的劲儿.难道他手部肌肉有障碍不能灵活运用?还是------?” 我看着他的长相,白白净净刚刚二十出头的模样.嘴抿得紧紧的,眉毛使劲地凑在一块儿,因为很用力,小小的年纪,眉毛中间就挤出了两条深深地竖痕.整个人肌肉上没什么不正常,就是看上去有点儿精神不能自制若是被惹毛了冷不丁儿向你发脾气的那种.我不敢靠近他,远远地观察他,用余光瞟他,注意他的举动.当他写完一个字的时候,别的考生已经完成了一大行.我故意靠在他前边的门框边上,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观察他.嘿,还是隶书体呢,有点儿漂亮,一丝不苟的样子,就是有点大. 时间飞快地过去了,新闻系的“奇怪小伙”交卷了(好像还蛮聪明的,答得不错),大家都交卷了,外语系的这位小伙还在吃力地答着卷,我突然觉出他的智障.他做事了,很认真,很努力,很勤奋,虽然他比正常人逊色很多,但他以乌龟的速度赶超兔子,他不正是以这种人生的态度和精神终于和同龄人坐在了一起吗?我突然敬佩起他的不懈来.我更敬佩他的父母,能将这样的孩子培养成这样的人才,需要付出多大的耐力和精力啊!不弃痴儿不顾,而是尽力地开启他的智慧大门,启迪他的人生,帮助他,爱护他,鼓励他,让他的能力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 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了更大的耐心等待他,叫他不要急,定定心心答完考卷,安安心心回家.最后交卷时他说:“老师,我只有一道题不会做.”说话的口气象小孩.不管怎样,我为他的成功感到由衷的骄傲.我问他为什么迟到,他说他找考场就找了十多分钟.上楼梯也用了很长时间.别人一点点的成功,他却要付出很多倍的代价.他临走时,我叮嘱他路上小心,他说:“我慢点,总会到家的.老师再见.”一位多么懂礼貌而又令人怜爱的“孩子”,虽然他比我小不了多少,但我当他是儿童. 这是我成人自学考试监考无数考生后遇到的最令我诧异震动的两位考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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