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时候会想到小妹,不知道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听过月亮唱歌. 小妹离去十年了,这个叫麦子的小姑娘,有着大大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笑容干净的像婴儿.小妹生前最喜欢唱歌,在那片美丽的荞麦地里. 常常在月夜里走路的时候忍不住的停下脚步,仿佛又看见家乡的月亮,听见小妹歌唱,依旧是孩子般喜悦的笑脸,扯着我的衣襟说:姐姐,我就喜欢你. 我叫桃子,妹叫麦子,父母说希望能五谷丰登.我们出生在山村一个普通家庭里,清贫而快乐. 麦子比我小两岁,基本上没穿过新衣服,但麦子很知足,穿着我的破衣服,快乐的像一个小公主,岂止是没有新衣服呢,就连上学用的书包,文具,也一律是我用过的. 麦子常常攀着我的脖子说:就喜欢姐姐你.我被这个小姑娘弄的咯咯笑,我们俩的笑声连成一片,甜甜蜜蜜的纠缠着,就分不清是谁的,在山谷中回荡,清脆的像溪流. 麦子很懂事,常常给我留一些桑葚,葡萄,核桃之类的野果.吃的时候,我幸福而安然,从来没想过回报她一下,就连逛庙会的时候,也不想带她,觉得很麻烦. 为什么我没有好好疼麦子呢?可能和小时候的心愿有关.生活在偏僻的山村里,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看外面的世界,其他的一切在眼中就轻淡了很多,甚至可以忽略不计,比如麦子的好. 麦子很喜欢唱歌,就像我喜欢读书一样. 麦子常常在有月亮的晚上唱歌,那是一片荞麦地,有风轻轻的吹过,带着荞麦的花香,那是一种白色的小小的花朵,花香也是淡淡的,带着泥土的芬芳,一点点渗透到内心深处,心柔软的快要融化一样,仿佛和麦子的歌声飞了起来. 麦子的歌声也是柔和的,她脸上的眼神很甜蜜,月光轻轻的流淌,是那种淡淡的蓝.远处还有蛙鸣,有蝉声,整个世界干净的像一个画面.我坐在荞麦地里,眼睛有点湿润,忽然想给麦子编一个荞麦戒指,听说它能带来幸福,希望我的麦子幸福. 只有这样的时刻,我的灵魂才真正释放,才体会到山村的幽静和恬淡.更多的时候,我拼命的学习,急急的要走出去,远远的离开. 我的学习一直很棒,这也是我能走出大山的唯一资本. 麦子呢?我不知道,她依旧在有月亮的晚上歌唱,关于爱情,幸福,温暖,喜悦,一切美好的情感. 麦子很喜欢我,带着崇拜的情感.除了会唱歌,麦子真没我好,我每次都能捧一个大奖状,麦子不能,这已经足够了.唱歌能有什么用呢? 麦子看我的眼神有点骄傲,甚至依恋.她喜欢扯我的衣襟走路,一蹦一跳的,脚下的小路在无限的延伸,弯弯绕绕的,仿佛能连接到远方的白云,但一次也没有. 我常常站在山顶看外面的世界,看外面的万家灯火,一定是一个歌舞升平的世界吧?但什么也看不到,一座连一座的大山,一片接一片的云朵,还有干净的荞麦地和袅袅升腾的炊烟.麦子坐在我旁边,充满了喜悦,她一定是看到了夕阳中归来的父母,她怎么知道我内心的渴望? 我说走,麦子就乖乖的跟在我身后,她想拉着我的手,草丛中偶尔会蹦出青蛙之类的东西,她很害怕.我眉头皱在一起,有点讨厌.内心的失落如同潮水一样铺卷,弥漫着整个山谷. 麦子会说:姐姐,外面的世界真好吗? 我点点头. 可是知道了外面没有荞麦地,没有蓝月亮,她就不想离开了.她要在月亮地里唱歌的,唱一辈子.只是她很希望我也不走,听她唱歌. 时间以安静的方式流淌,就像山村的月光.在密密麻麻的日子中,我们都长大了,麦子再也不扯我的衣襟,只是依旧喜欢跟在我身后. 大家都知道苏家有两个女儿,长的很好看.一个会唱歌,一个要走出大山. 麦子是在一个晚上出事的,没有任何征兆. 我考上大学了,在遥远的青岛,大家都很高兴.村里特意为我准备了一个篝火晚会,还请来了镇上的电影,月光静静的流淌,带着蜜一样的光泽. 我和麦子都没有看电影,明天要离家了,我在收拾行李,麦子默默的跟在身后,眼里含着泪滴. 一切都收拾好了,只是还少一个毛巾.麦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去了,我真不知道她是去买毛巾.那时候的夜已经很深了,我家离镇上有很长的距离. 麦子没有回来,整整一夜. 麦子没有送我. 一个星期了,麦子也没有回来.后来有人打柴时在悬崖边发现了她的尸骨,一只手里拿着毛巾,我喜欢的粉色.另一只手里,还有一把山栗,她一定是买完毛巾后摘山栗的,她想让我最后吃一次山村的野果.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在美丽的青岛,内心却无比的疼痛.有谁还会给我唱歌,让我的心也跟着飞扬?有谁会给我摘美丽的野果,让我的生命也坚强饱满的如一颗山栗?有谁会拉着我的手说,我就喜欢你,让我觉得生命里不仅仅有寂寞?有谁会温暖我的灵魂,带我回到有月亮的荞麦地?有谁会见证我的成长,擦干我脸上的泪痕? 我的麦子! 我的女儿已经三岁了,她的眼睛清澈而明净,有着麦子的简单快乐. 女儿也喜欢唱歌,在有月亮的晚上,和当年的麦子一样.只是我们的生活里没有荞麦地,没有蛙声鸟鸣. "妈妈你怎么哭了,妞妞唱的不好吗?". 女儿用小手擦拭着我脸上的泪痕,安静的像一个猫咪. "妞妞唱的真好,就像你的小姨" "小姨是谁呢?也喜欢唱歌吗?" "是的,她也喜欢唱歌,喜欢唱给妈妈听,她怕妈妈孤单,到月亮上唱歌了" "那她还会回来吗?我想见见她" "会的,一定会的" "什么时候呢?" "等妞妞长大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回妈妈的故乡找小姨" "妈妈的故乡有小姨吗?" "有呀,还有一大片荞麦地,还有蓝月亮" 妞妞拍着小手,咯咯笑个不停."妞妞要快点长大,妞妞想小姨" 我也想麦子了,那随着岁月飘过的悠久的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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