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窗外教堂的钟声开始猛敲，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夏日里法国的黄昏很漫长，阳光也如正午炫目。住的是一座16世纪的教堂的门楼，被房东稍微改了一下室内的装修，因为房东的吝啬，屋子里的大部分细节因其包含的历史而古色古香，也因其历史而让我在使用的时候不敢太放肆。我端着一杯茶，把半边身子 红茶，教堂，16世纪，欧洲，如果再在屋子里放点陈美的小提琴或法国的歌剧，就可以凑齐一副小资糊弄人的经典场面了，可惜，音响里不合时宜地来回放那首同桌的你。 应该说这是唯一一首我从来没有听厌的通俗歌曲。歌词讲的故事，即使我搜干净所有从启蒙以来的记忆，也找不出和这个故事挨得到一点边的东西，而且大部分和我同年代的人，也无福去拥有这么一位娴静，清纯，而且和自己有那么一点那个意思的暧昧的同桌，但是其流行的程度证明了它的穿透力。不知道是高晓松的那支秃笔太会取巧，还是老狼的嗓子太会煽情，还是我们心里始终有一种很惬意而且我们很想时常拿出来直面的感觉，反正只要是在围墙围起来的校园里呆过的人，在开始听到这首歌的时候，脸上都会有共鸣状。 第一次听这首歌，实属意外，大一的暑假，我和一位要好的高中同学去拜访他的一个罗汉朋友，罗汉在我们家乡方言的定义是指那些好狠斗勇，喜欢惹是生非的人，贬中带褒，因为它还是一种职称，小混混的领军人物，是对其胆略和格斗技术的水平认证。如果罗汉也评星级的话，那这哥们，至少在我们学校，是五星级的，在他尚未发育完全的时候已经一统江湖，据说他只有在江湖很是风平浪静的时候，换句话说，就是严打的日子才有空去上课。见面寒暄，说过正事过后，他就把一盒磁带放到录音机里，于是我第一次听到了这首歌听得很惬意也很惊讶，因为这位罗汉在听歌的时候那种投入。他偏着头，很认真地抄着歌词，然后来回地倒带，看得出，他很陶醉，很向往，尽管他在高二就辍了学，尽管他辍学前在校园里的日子不多，更谈不上有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同桌，但是，真的感觉得出，他心里的某种东西被唤醒了，如果一定要描述一下这个东西的话，我管它叫围墙情节，毕竟，被围墙围起来的这片纯净的土地，只要曾经在里面呼吸过的人，都不会轻易地忘记。 离开校园的围墙很多年以后的今天，当我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我会想起这位朋友，和他投入的表情，我自己，也好像在冬日里，喝下一杯冰过的纯净水，有点凉，但感觉心脏的周围，很干净。记得出国前，曾经翻看过一位在西北某大学毕业的同学的相册，厚厚一本，全是拍的他们同学毕业离别时在火车站送别的情形，黑白的照片。拍得很随意，但有种纪录片附载的真实，真实地记录了一个撕心裂肺的离别场面，于是回想自己从前的校园生活，于是也有了一点伤感和那种纯净的感觉。 曾经把这首歌推荐给了一位法国同学，可以说是死党一级的人物，我没有告诉他歌的背景和歌词的意思，只告诉他这是我在他那个年纪时最喜欢的一首歌，听完后，他来了一个白种人习惯的耸肩，说吉他弹得很好，曲子很pure，干净，但是一点不催情，但他还是很喜欢，听得出这个喜欢最多就是给我个面子，就和他要我听U2的歌时，我一直看表，但听完还是说tres bien，很好。 我知道这哥们能理解的境界也就到这了，公平地说，他应该算是欧洲传统的教育流水线里的精品了，成绩很好，尊重家长，从来不做出格的事。后来我翻译了一下歌词，可能是翻译得不好，也可能是他头天没睡好，他打了个哈欠。 我知道他是不会明白，因为他上学的地方从来没有围墙，也没有八个人住在一间宿舍，没有严厉的宿舍管理员，他也不会明白什么叫女生宿舍，为什么不准男生进去。记得有一次搭他的车到大学城里的管理处去办事，路过开放的校园里的一片小树林，他突然停车，然后把我拉下来说给我看样东西，我们来到一棵树前，他说这是他丢掉童贞的地方，是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然后一脸坏笑告诉我说每次经过这里都要下车来纪念一下，我看见了那棵歪脖子树，树干和地面大概成了一个70度的角，佩服这孙子有眼力，暗想也不知道有多少法国有志青年用热血来灌溉这棵长在隐蔽角落的树。 所以他听不懂也不想听懂，那些可以让我门很老的时候依然清晰地回忆当年纯真年代的旧事的歌，因为我们的男生女生在围墙围起来的校园里的树林里羞涩地牵着手，听着风的声音，看着月的亮度的时候，他们正在无遮无栏的校园里开着车到处去找避孕套的自动售货机，我们鼓起勇气红着脸去表白的时候，夜里熄灯前一刻送心仪的女生回宿舍道再见时闻到风传来女孩口腔象八月桂花飘香的如兰吹气的时候，他们正在真刀真枪地完成爱的初体验。我们毕业时在火车站相互道别时把行李递上火车然后落泪的时候，他们可以一前一后分批到教务处领了文凭然后体面道别然后各奔东西，如果走得不是很急，他们或许会想起，同了几年学，好像没和这哥们说过几句话。 这中间，简单地归纳一下，也许就差了那么一道围墙。 就差了这么道围墙，我们习惯，把快乐放在杯子里，兑上水，溶解以后喝下去，一生不忘，而他们习惯把快乐里的水分蒸发掉，留下一些沉淀下来的叫做快感的粉末，用鼻子吸入。 说了这么多，说的都是城南旧事了，听说现在搞公寓化，学生们的住宿条件比以前好了许多，不知道校园里，现在是否还看得到从前周末女生楼前的风景。好像后来看到许多有识之士的文章，呼吁拆掉大学的围墙。 想叹一声何苦，留一些围墙里的纯真岁月，留一些一生都可以回味的回忆，这样的生命，才不会有残缺和遗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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