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浅岁月
关于自己的童年,是从四岁开始有的记忆.那时候,我正和父母躲开了“计生员”,在德化大山区里等待母亲胎腹中即将诞生的小弟弟.父亲当年是个木工,在山区时候,得益于大舅舅当年在当地煤矿的一官半职,得以在煤矿食堂或者一些散户中穿梭接些活干以维持粗简的生计.母亲带着我,养着腹中的弟弟,一边做些简单的家务、农务.早熟懂事的我,四岁的时候就学会了挎着小竹蓝,和妈妈在山的浅处采摘可以食用的大蘑菇;学会了把烤好的红薯片装在篮子里,一路小心翼翼地送到在食堂做工的父亲.我的童年,有大山,有溪流,有简单的农务,有呼呼北风吹进木板搭建的到处都是漏洞缝隙的破房子,有忍耐,有饥饿,有梦,有童贞,有笑有哭,有着脆弱的善良.

在老山区呆了将近一年,弟弟也顺利诞生了,于是和父母高高兴兴的回到泉州的老家.我的祖辈住在一个没有多少山的小山村里,这个村没有出过几个有出息的光宗耀祖的人才,却有一个赫赫顶顶的名字,它叫“官头”.官头是一个盘踞在一条小小的马路两边的几十户散户的小村庄,多数人以务农为生,少数精明的村民利用交通地利,做起了菜馆、小吃小点等小营生.我的叔公和爷爷当年也开了一家菜馆,而且是这条街上最大生意最好的菜馆.原以为从穷山区里回到了家乡,家里的日子能够在亲人的庇佑下宽缓些.可我的父亲尽管是个善良老实巴交的木工,却也是个脾气暴戾言行孤僻的“艺术家”,他爱音乐爱艺术爱木工设计,可就是不爱社交不爱天伦之乐,于是爷爷在几个子女中也没能特别去关照他那个乖僻二儿子,我的父亲.于是四五岁年头,我陪父母从山区的贫穷又走向了另一段更加艰难的日子.

我不知道父母的小家是在什么时候脱离爷爷的大家的,我只记得弟弟出生的时候,我们家已经“经济独立”.虽然住在同一个祖厝里,我们家却有自己的小厨房和小灶.大伯和爷爷一起经营着菜馆,爸爸继续他的木工营生,二叔在英林做裁缝,小叔学着做泥土工.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偶尔能噌一顿爷爷菜馆里的好饭菜,那也是很少数的,每次,我都会觉得吃不饱,那饭菜的余香至尽仍然令人回味.

虽然当年穷,我却很幸运得以在五六岁的时候就上了幼儿园,那时候的幼儿园充其量就是现在的幼托所,一个识字的小阿姨带着我们一堆孩子,都是农村能吃苦的孩子,所以也不哭不闹,大家在一起玩,偶尔打打架或者偷偷邻里乡里的公共财产,诸如挖地瓜、摘龙眼、生硬的石榴和小苦桃子等,遇到善心的大妈,就笑笑打两下我们的屁股让我们走人,遇到凶狠的老大爷,就会命令所有偷吃的孩子排排站在太阳下等着家长来领回去.那时侯,我们不懂得什么叫偷,只是有很强的吃东西的欲望.

虽然贪吃,可每到幼儿园每周末发一个巴掌大的四方型雪花糕时,我都要小心翼翼地掰成四小块,自己用最慢的速度美美地品尝了一块,留着三块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弟弟妹妹那时侯还小,我不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在家里当起了小大人,带弟弟妹妹玩.晚上一张床上,我睡中间,弟弟睡左边妹妹睡右边,兴致勃勃地自己编一个又一个的故事给弟弟妹妹听,那时候,我的母亲正陪父亲在另一栋房子里加班做木工.

我第一次懂得心痛是在六岁那一年的某天.那天,家里穷得只剩下我纸包包里很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几毛钱,然后妈妈牙痛,痛到有点受不了,于是爸爸问我,你自己存了多少钱,拿出来给你妈妈的牙齿看病,我屁颠颠很高兴地跑去屋子里掏出我“全部家当”交到爸爸手里——几毛钱,然后爸爸淡淡然地说要是有五块钱就可以去牙科了.然后我就默默地走开父母的视线,一个人躲到屋后的土堆上大肆泪流,那时候我一边哭一边想,我要赶快长大,然后赚很多钱给爸爸妈妈,那年我六岁.

7周岁,我开始上了小学.官头是个小村坳,人口稀疏,我们同一年龄层当时报读小学的只有7个,其中两个还是因为留级和我们编在一起.官头没有学校,我们都到隔壁一个渔村去寄读,那里有一个桥南小学,就是给了我基础教育的小小学校.在那里,我得到平生的第一箩知识,也得到了平生第一次心灵上小小的挫伤,我从小就明白什么叫“外乡人”,什么叫“种族歧视”,因为那里的人们都管我们这些官头村的寄读生叫“小棺材”“棺材板”……

不管如何,有书念总是件幸福的事情.念小学的时候,我就愈加懂事明理.每天下课回家,就会赶着家里的几只小鹅到路埂上去吃草,或者早上很早起床,拿着小桶到池塘边去捞“青瓢”(一种小鸭子的喂食),或者在傍晚拿着剪刀到菜地里去剪些空心菜回来加餐.童年初了简单的家务和农事,也是有其它乐趣的.

有时候我也和小伙伴出去“鬼混”,有一次却出事,这个事故给我家带来了很大的变折,那一次经历,让我过早地明白福祸旦夕的理儿.

那是一个傍晚,我和一群孩子在路边玩,忽然路上跑来一条小小狗,很可爱的小小狗,我很喜欢它,却也有点怕它,可我还是斗胆去摸了小狗脑袋一把,结果小狗开始和我亲热,一直追着我,追得我越跑越害怕,就在我跑躲小狗要登上一个石阶时,我摔了下去,把左腿的小腿骨摔得严重骨折裂.不清楚状况的父母没及时把我送到医院,反而在家耽误了2天,于是最后送医院的时候,不得不进行手术和更复杂更冗长的治疗.我在医院病床上躺了足足2个月,后来回家又在家里的地板上“摸爬滚打”了近半年.那半年的时间里,为了雪上加霜的生计,父母不得不把还未痊愈的不能走路的我单独留在家里.母亲每天上班前,都把家里的地板洗得很干净,因为我每天都坐在地板上,靠着另一条健全的右腿和屁股,蹬拉着移动身体.

早年的苦难和艰辛,让我很小就懂得,有些事情,除了独立,你别无选择!

为了治疗我的伤,本就贫瘠的家更是举债累累,为了还债,父母一改数辈塌实务农的心思,开始了小本生意经营.自从父母经营在外,便把年幼的弟妹带在身边,理所当然地留下我守在家里独自生活,从此,在物质条件日渐丰裕的生涯里,我也开始了孤单飘荡的近似流浪者的人生.

我从小就看了很多书,不是因为我出身书香门第,我好书的习性只是因为小时候一个人住在周遍坟墓的山侧的房子里,夜晚害怕睡不着觉,于是学着看书来分散自己的恐惧,不想后来,却成就了我的文人脾性.

改革开放以来,中华大地开始了欣欣向荣的开发建设,这股开发建设之风在1992年也吹到了我当时所在的那个官头村.城市规划宏观经济格局下,势必要牺牲个别利益群体,我的家也是牺牲品之一.1996年适逢规划改造房屋拆迁,我家刚建半年还没住热的房子也被拆了,这一拆就拆掉了父母自出来经营小本生意几年来积攒下的心血——在闽南农村,每个人都有着建房安身立命之根本思想.那一年,我记得我带着很多东西从自己的家里逃荒似的走出来,然后看着拆迁办的人把封条贴在那扇我经常推进推出的门上,此后几天,我经常站在原本属于我的家门口,不得而入,直到看着拆迁工人用各式工具把房子完全拆了,才带着眼泪离去.如果房子也有感知,它是否也会有和我一样的心痛?后来几年,我仍然经常在梦中回到过去,那个并不美丽的屋子里.

  房子没了,栖息地没了,父母依然经营在外,我开始了一段不算短暂的居无定所的漂泊.住过几个亲戚家、邻居家、同学家、租赁房、学校宿舍等,受过白眼,遭过横眉,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父母很辛苦、所以我不但不能有任何哭诉,而且我更应该努力去思考往后人生,期待着自己赶快成长,然后积蓄很多力量去赚钱去为家里做点什么.

  机缘巧合,高一年时,我走上了学音乐的道路,我不象大部分学音乐的人都来自一个富足宽裕甚至是大富大贵的家庭,所以起步较晚的我学音乐很努力,因为我太明白什么是来之不易,怎样才是珍惜.当别人有一个老师一个陪练一个妈妈在身边督促学琴练琴的时候,我却是在校长室恳求校长给我一把破琴房的钥匙,然后每天用尽可能多的时间把身体埋在破破的钢琴上,一直练到声乐九级、钢琴十级.

  2001年9月,我考上了当地一所很普通的师范大学的音乐系,不论当年面对自己的期望值与现实比值落差到底有多少,毕竟我还是有大学可上,有音乐可学,所以我逐渐学会心平气和地去接受生活所赋予的公平的、不公平的、喜悦的、悲苦的待遇.我的大学生活是在沉静寂寞的岁月中被淡淡的一笔带过,除了学习、做做钢琴家教,唯一出彩的就是谈了个遥隔两地的恋爱.当别人牵着男朋友的手走在大街上公园里时,我是牵着电话线守着遥远的一片天,可是我自认为很幸福很满足,因为我以为我们很相爱,这样一份爱应该是至死不渝的.

  只是苍白的爱情终是挡不住人骨子里的劣根性,相恋三四年,除了缺少一张结婚证我们什么都不缺,然而一个人可以说走就走,别过头马上就可以牵起别人的手走进结婚殿堂,伪善懦弱的我在分手的时候却连他的面都不得一见,连另外一个她的样子甚至名字都一概不知.多少次心酸,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明白,为什么我给他三四年的感情青春甚至是生命,他给我的只是寂寞等待和无数次的失落,给一个刚牵起手的人却能是一段婚姻,是我不够好,还是她能满足他的安定乃至急功近利?

一些悲哀也许是从这份感情的结束开始的……

  大学毕业半年后,在更多地考虑到如何最大化实现自身价值以期不久将来能提早为父母承担起生活担子,于是我辞掉一份挺好的工作,创办了一个稍有规模的艺术教育机构.大学刚毕业不久,天真懵懂的我,没有任何背景,没有哪怕是一双给你指路提带的手,有些艰难无奈尴尬不是简单的三言两语能概括的.那时候除了勇敢坚强我什么都没有,而那份勇敢和坚强更多时候也是撑在门面上做给别人看的.难到心坎深处时,几次想放弃一切,包括自己的人生,可每每看到父母日渐衰老无助的容颜,看到年幼无知尚待培育的弟妹,我的心就象打了强心剂一样,虽疼犹坚,这份油然的责任让我一直坚持到现在,有时候觉得自己其实是在苟延残喘,可即便是苟延残喘,也会有让人一口气上不来的时候,那时候,我觉得天是沉重灰蒙的,让人看不到后生,看不到任何关于自己生存的意义.

  我所创办的是一份极具社会责任的教育事业,在被这个社会认知认可到追捧赏识之前,它需要一个比较漫长并充满各种复杂性智慧性的经营过程.客观条件上要涉及消防、卫生、教育、文化、民政、工商、税务等诸多职能部门,主观条件上要涉及内部经营外部宣传等诸多问题,所有的一切,前提条件就是我必须要有充沛的资金去应对.可我是那么穷,做为一个艺术学校的校长,我衣着光鲜容颜体面,却经常是明天要发工资了、明天要交房租水电费了、明天要纳税了、明天要举办师生活动了,我口袋里却一百块钱都拿不出来.印象很深的一次是,去找人办点事,花了些钱,回来的路上,口袋里只剩下一个5毛的硬币,连搭公交车都不够,于是我走了很长的路回到学校,到校门口时,看到我的职员正开着标志307要下班回去.

那是一段非常贫窘的日子,外债待还,内务待薪,父母事业受挫结束了十几年的生意,父亲郁悒成疾摔伤了脊椎,妹妹弟弟要学费要生活费,经营的学校微薄的入帐不够抵付支出的费用.在多方面经济夹迫下我已然疲惫不堪时,忽然有一天我学校户外两块大型广告牌却被人硬生生的毫无道理的拆卸下来.拆卸广告牌的指使人是楼下刚来投资的一个健身馆,仗着财大气粗投资量大人马多租赁场所比我大,指使房东拆卸我的广告牌侵占我的广告位,势利的房东全然不顾广告牌签订在合同上的承诺,明里暗里硬是把我的广告牌拆卸下来.

 那绝对是忍辱负重的一天.我在办公室里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接着我的员工冲进办公室朝我大喊:“广告牌被拆了!”我大脑一阵血冲,急奔学校户外楼下,只见我一块30几平米的广告牌支架七零八散的落在地上,我学校的LOGO形象正被几个工人踩在脚底下.我愤怒几近昏厥,我努力克制自己狂跳的心,用最快的速度打了110报警,好不容易等到了一辆警车和两个警察,我以为自己有保护了,没想到警察同志只是站在路边看着我淡淡地说:“这是合同纠纷,我们无权处理.”然后马上离去.我的心刹时冰凉,我只希望警察能制止工人正在拆卸的行为,难道一定要等我和人对抗被打了警察才管吗?警察走了,那些无知无良的大老爷们看着我更是得意嚣张了,我不能示弱,只好用自己那双小的可怜的脚丫子踩在广告支架上,努力用最清楚的声音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广告牌,你们不能拆更不能拿走.”没有人把我当回事,那年那月我23岁,我身体羸弱,我无依无靠,我势单力薄,当那群男工包围着我的时候,他们的眼神有戏谑有残忍,然后一个又黑又壮的男人盯着我狠狠地说:“老板给钱叫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老板给钱就算叫我们杀人我们也杀!”那个时候,我的那群女教师早一个个吓得躲到别处去了,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再动一动我的脚板,是不是就会有一个拳头或者一个巴掌飞来,我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了他们的不客气,在这样的国度里,只有利益,没有人会跟你讲究绅士风度,他们的眼里更不会有弱女子.于是我松开了我脚,静静的离去,我没有被人打,但当我回到我的办公室后,我却哭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如此悲凉,却无声无息.

广告位终是让给楼下健身馆了,以为这样我可以安生了,没想到接下来对方还会有这样那样的茬事挑驯,这种感觉让我想起当年日本侵略中国的种种强词夺理的可笑可悲的情形.
  楼下健身馆是晚我一年半才入驻到我们同一栋楼来的,对方在二楼,我在三楼,我们共用一个楼梯的入口和出口,对方装修那阵子,泥土沙石等材料好好的后门楼梯口不走,却硬是要从门面学生进出的入口出运上来,结果整整两个月,我学校入口的楼道上到处是水泥沙石油漆,学校里木地板地毯上到处是从楼道上带进来的肮脏的脚印,钢琴上古筝上能看见的地方全都沾满了灰尘.尽管广告位事件已经让我很受屈辱,我还是硬着头皮耐着性子去找对方商量评理,希望对方能换个运输泥土材料的楼梯口.结果状况不但不变,反而变本加厉,弄到最后我一个学生从楼梯的水泥粉上滑倒,接着我学校外引的水管被对方装修时切断破坏.当我去找房东声讨的时候,房东恃强凌弱,不管健身馆的行为有多恶劣,他都无动于衷,甚至提出:如果你租的不愉快,那你就退租吧.那一刻我才明白,欺负我不是他们的目的,把我从这栋楼里赶走才是他们的意图.我在这里花费那么多的心血,我怎么可能走,再多的财富未必能买断我的理想,我虽然没有妥协,但也不得不停课整整一月,做这样那样的协调处置.

  停课那一个月里,为隐瞒情况不让原本景况不如意的家人增添烦恼,我经常有家不回,一个人缩在大大的空荡荡的学校里,24小时、24小时地挨着、沉默着、思考着.悲哀和压力已经让我忘记夜晚一个人呆在偌大学校里的恐惧.有一个晚上,一个人趴在一间教室的窗台上,看着乌漆漆的天,忽然心痛不己,然后我脱下鞋子,光着脚丫子站在窗台上从三楼往下看,想着这一跳,是否能跳出这一切的丑陋悲哀?我在窗台上站了很久很久,想了很多很多,哭得很累很累,天际泛白的时候,我还是下来了.我没有死,然后发烧了,我一个人在办公室沙发上躺了2天,我不知道自己烧到几度,我不看病不吃药,我没有病死.一个人静静地又活过来了,然后继续着我那更坚强更艰辛的旅程.

广告牌的事件过了.

  曾经深爱的人走了.

  装修污染的故事结束了.

  我的学校又恢复经营了.

  父母还是没有工作.

  弟弟妹妹还要培养.

  我贫窘的经济负担还在增加.

  苦难延续着……

我还是坚强而倔强地行走着……

偶然经过这个网站,觉得像在疲惫的旅程跋涉中遇到了一个可以暂时让人休憩的驿站,于是停靠下来,喃喃而语.只是心到沉时,方觉言辞轻浅,一书一笺,不足以慰情怀,以宽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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