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父亲(二)——我宁愿
我宁愿在您活着时,

能多陪您几分钟,

也不愿在您离开人世后,

为你守侯三天三夜;



我宁愿在您还活着时,

您用滚烫又厚实的双手,

捂住我冻僵的双脚,

也不愿在您随那季寒冬而一齐融逝之后,

蜷缩在您的水晶棺旁、无泪恸哭;



我宁愿在您活着时,

能给您打来、

哪怕是一个长途电话,

哪怕是半句问候、满口敷衍,

也不愿您不能听见我的悔怨.

此时唯一能做的,

就只有轻抚您曾枕着入眠的听筒,

凝视 您嵌进墓碑的相片,

黑白的容颜,

忧郁怨艾的眼,

无语无言;



我宁愿在您还活着时,

在您踟躇于事业低谷时,

您能从我的寡言里 拨捡出

仅仅半句、安慰鼓励的片语,

从我的睥睨中 乞讨来

区区一瞥、关切钦佩的眷睐.

也不愿在您离去时,

才嗫嚅着说,您有多么重要,

才泪眼懵怔,伫盼您玉散冰离的背影;



我宁愿在您还活着时,

能够双手托腮,

聆听您的歌唱,

即使老的掉牙,土的掉渣,

也一定会努力把掌心拍红.

也不愿 您连女儿真心的喝彩还没有得到,

就已别离人间;



我宁愿在您还活着时,

能够后退一步,

挽起您的臂膀,

陪您漫步闲逛,

即使您 无力买得起我钟意的裙子,

也一定不再蹙眉抱怨;



我宁愿 从今天开始每一天为您过父亲节,

即使囊中枯涩,

双眼拔不出 那条高贵的领带,

却束手无策,

即使知道您崇尚箪食瓢饮、采菊东篱

我也一定 会为您真心准备每一份小礼物,

弥补这20多年的滞欠.

也不愿 在每年六月第二个周日的那天,

再为尚未亲历一个父亲节的您,

燃一案香烛 缅念!



我宁愿,我宁愿……

此刻,

疲弱的"宁愿"已心力交瘁,

深知 无论一千一万个自己 也无济于事;

发誓 不再吝啬温情话语,

就算怕尴尬,

最爱自己的人 又怎会介意,

它被隐藏在、回哞一笑的眼里;

咫尺千里,

其实,

只有一转身的距离.



我宁愿,我宁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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